第一卷02

　　玄关传来了声音。
　　正在房间里忙碌的泽田奈奈放下手里的活走出房间，意外地看见自家儿子正在换鞋：“怎么现在要出去？”
　　“嗯，我去同学家一趟……晚饭之前回来。”
　　“哎呀这么快就在新学校里交到朋友啦？！妈妈好高兴哦！”
　　“……是班里的同学生病请假了。”然后班里的人都不愿意去探望，结果这个差事最后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回想起教室里的推锅场面，泽田纲吉叹了一口气，看向手里写着姓名、家庭电话和住址的字条，“刚才打电话也没打通，我直接过去看看情况算了。”
　　——不过，说是“朋友”可能也没错？
　　“那也很好啊，你去探望一下说不定就可以跟人家做朋友了呢。”边擦手边走到纲吉背后，泽田奈奈弯腰看向自家儿子手上的纸条，“‘玖渚白露’……啊啦，是女孩子？你要是交上朋友了，记得把人带来家里哦？”
　　“不是那回事啦……”
　　“咦？这个地址？”
　　听到母亲迟疑的声音，泽田纲吉停下了系鞋带的动作：“怎么了？”
　　“这个地址我是知道的，”泽田奈奈单手托着脸颊回忆着，“虽然只是认识的程度，不是很熟悉，但是那家的先生我记得…好像是姓‘杉浦’啊。”
　　“哈？”茫然了一瞬，纲吉想到了一件事，“她该不会是随母姓吧……难道是父母离婚了吗？”
　　“也不对啊，杉浦太太的旧姓应该是夏川……”
　　看着自家儿子困惑的表情，泽田奈奈想了想，摇摇头：“阿纲你去吧，记得到时候要稍微注意一点哦，不要搞不清楚情况就胡乱说话。”
　　“哦…好，我知道了。”
　　换好鞋子站起身，纲吉拎起放在旁边的袋子：“那，我出门了。”
　　“嗯，早去早回哦～”
　　
　　
　　距离确实不是很远，也难怪这锅会被推到自己头上。
　　捏着字条走在去往玖渚家的路上，泽田纲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放学之后老师问“谁要去探望”的时候自己正在走神，完全没听到生病的同学到底是谁，最后是小学时的同班同学喊着“阿纲家离那里比较近”，自己才会被老师点名委托了的。
　　对了，就是这里很奇怪。
　　大家升入国中才两个星期，现在的很多同学跟她不熟，不太愿意去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为什么她以前的同学也不肯去看她呢？
　　总不能是…她以前的同学都讨厌她……吧？
　　胡思乱想着踢飞了一块小石子，看到前面的拐角，泽田纲吉确认了一下地址。
　　——没错，就是这里了。从这里拐过去的话就……
　　“你给我回去！”
　　突然爆发出来的男人的吼声吓得他一个哆嗦。搞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泽田纲吉尽量蹑手蹑脚地蹭到墙角边，探出头望了过去。
　　绕过拐角不远处，前方的一幢小房子门口，一个男人把手里的大件行李砸进了轿车后备箱。
　　“老公，不要跟不懂事的小孩子生气呀。”轿车前排的窗户放了下来，一名中年女性细声细气地劝说着，“白露你也是，快回屋里去，别给邻居添麻烦。”
　　然而站在院门口的女孩子执拗地摇着头，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轿车的后视镜：“不行……求您了，请您不要去……”
　　“阿姨说话算话，旅费算我们从你这里借的，这趟我们也就出去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这次投资的资金也能拿出来了，到时候就还你，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
　　“钱之类的怎样都好，我根本不是在说这个！哪怕是晚一点也行，拜托您了！”
　　咣地一声关上了后备箱，中年男人对她的哀求理都没理，直接拉开了车门：“别再耽误时间了，现在去机场的话还赶得及。”
　　“机票钱您回头可以从我的抚养费账户里扣掉，就算是我出的钱！”拉着后视镜不放的女孩子整个人连同声音都在抖，“我现在没办法说，但是是有原因的！求您了！”
　　“你这孩子…我们整个行程都已经定好了，改一个时间，后面所有的安排都要改变，又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生活费也给你了，食材也给你备了，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总缠着我们撒娇啊？”
　　“你说得太委婉了，她听不懂。我说直接点。”
　　打断了女人的话，手握方向盘的男子侧过头，看向还打算再说些什么的女孩子。
　　“——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一瞬间，女孩子的身形僵硬了。
　　在她无意识地微微缩手的时候，小轿车突然一个加速。
　　显然是完全没预料到轿车会启动，玖渚白露急忙后退——但是还是慢了一步，左手撞在了后视镜上。
　　“呜？！”
　　“啊！”
　　压着左手后退靠在院墙上的女孩子一愣，抬头看向惊叫声传来的方向：“泽田君？你怎么在这儿？！”
　　惊呼出声的泽田纲吉这才想起自己身处的环境，只能一脸尴尬地从藏身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呃，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只是擦了一下吓到了，没有受伤……”
　　把视线从自己的手上移开，玖渚白露转头看向轿车离开的方向。
　　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泽田纲吉跟着看了过去。
　　刚刚开出去的小轿车现在在十几米外停住了，从窗户探头出来的中年女性看着这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没受伤是吧？那我们走了，要好好看家啊！”
　　“请等一……！”
　　小轿车绝尘而去，甚至没有给她再说完一句话的机会。
　　盯着车辆消失的方向看了好几秒，玖渚白露收回了视线，转过头来：“泽田君是有事来找我吗？”
　　泽田纲吉急忙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因为你请了病假，老师让我来看一下你的情况，作业也装在里面了。”
　　“我没什么事，下午的时候已经退烧了，谢谢关心。”打开袋子翻看了一下内容物，神色格外疲惫的女孩子点了点头，“特地跑来一趟，麻烦你了。”
　　“没事的，我家离这边也比较近。”悄悄观察着她的表情，泽田纲吉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其实刚才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无所谓了。”
　　“啊？”
　　“……”嘴唇颤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玖渚白露再出声时已经换了话题，“抱歉，我现在没办法招待你，改天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哦，好的，你好好休息啊。”
　　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孤身一人的女孩子慢慢地走进了院子里，然后院门关上了。
　　站在原地愣了两三秒，很多事情都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的泽田纲吉一头雾水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然后他的疑问之一，在晚饭的时候从电视机里得到了回答。
　　“今天傍晚七时许，由东京羽田机场飞往九州的一架波音飞机在起飞时冲出跑道，机身折成四节后起火爆炸。该航班上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共110人，目前伤亡情况……”
　　手里的碗掉在了桌子上。
　　“阿纲？”
　　“我……”在母亲诧异的目光里猛地站了起来，泽田纲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椅子，“我去打个电话！”
　　冲到了电话前面，他摸出那个纸条，直接按下了号码。
　　等待提示音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地响着，泽田纲吉紧紧地攥住了话筒。
　　然后电话接通了。
　　“喂，请问是哪位？”
　　“是我……”
　　“……”
　　对面突然沉默了。心里发慌的少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刚才…刚才电视里在放新闻……”
　　“……嗯，我看到了。”
　　“新闻里说有架飞机失事了……那个，我、我是说……”他拼命地组织着词汇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然而越是想说些什么脑子里越是一片空白，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才缓缓响起：“我知道……谢谢。”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
　　女孩子的声音自电话另一端传来。
　　“……我知道的。谢谢你。”　
　　
　　
　　请假了数天之后，玖渚白露终于再度出现在了学校里。
　　那之后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总是在集体活动里拖后腿的泽田纲吉获得了“蠢阿纲”的外号，开始逃课早退；既没有好朋友也没有参加社团的玖渚白露在班里仍然像个透明人，毫无存在感。
　　
　　——直到那一天，泽田奈奈从自家的邮筒里，翻出了一张“家庭教师”的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