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畅的音符自跃动的手指下飞出,最后一个音符完美利落地结束。
抬手按掉了录音键,姊小路千秋终于满意地点了头:“可以了。”
站在钢琴边的女孩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肩膀也放松了下来:“……好累。”
“辛苦了,总之是结束了,剩下的后期处理我来做就是了。”
拖过凳子坐在钢琴旁边,玖渚白露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但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喊我来录校歌?”
“要是去音乐社团喊人,选人就要选半天,排练又要排个好几天,太费事了。”活动完手臂,音乐老师伸了个懒腰,“你的嗓子和乐感都好,领悟得也快,独唱应该也能符合要求,所以我就喊你来了。”
“所以说,为什么是校歌?”
“因为有人点名要校歌啊。”
“是校长要的吗?如果要拿这个版本出去放,我觉得会有点不太合适……”
“放心,不是拿去公开场合放的,那种场合还是放合唱版更好。”
“怎么会有人在私人场合听校歌啊?!”
“有的啊,而且这人你应该是认识的。”合上钢琴盖子,姊小路千秋瞥了她一眼,“风纪委的云雀,你知道的吧?”
“……”
“你这一脸吃了苦瓜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能请您把刚那个录音删掉吗……”
“好不容易录到一版完美版本,为什么要删掉?对了我还想问你呢,第一遍唱到一半的时候你自己就停了,你也是意识到了问题在哪吧?”把琴凳朝前挪了一段距离,尽职尽责的音乐老师盯住了面前的学生,“那个毫无感情的唱法,仿佛你就根本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似的,你那会到底是在想什么……”
被提问的少女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
“算了。”放弃了追问,姊小路千秋叹了一声,“你一直都挺有主意的,应该也不用我多说什么吧。”
“……我还没有感谢过您。”
“嗯?”
“那时候我确实是把事情闹得很大,但是其实整体形势应该是对我不利的吧。然而到了最后,我没有受到任何来自于校方或者是其他学生家长的责难,就算是其他同学会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也再没有一个人敢当着我的面提起那个话题。我不觉得杉浦先生或是杉浦太太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而且他们应该也没有这个能力。”
垂眼看着地板,玖渚白露轻声继续说道。
“另外我还知道,杉浦先生在某次投资失败后试图挪用账户里的抚养费,却在最后关头突然停手,在我还没发现这个事的时候主动来找我跟我道歉,再三保证以后绝对不会私自挪用我的钱……当时他的神色十分惊慌,我后来才想到,应该是有人发现了账户资金的异常,并且严厉地警告了他。”
女孩子抬起眼睛,看向对面微笑起来的成年女子。
“父亲那边应该再没有别的亲戚了,母亲这边也是只剩下杉浦太太。我能想到的,会在这两件事里出手的人,只有我现在的监护人——也就是您了。”
伸出手去揉着女孩子的头发,姊小路千秋笑眯眯地应了下来:“确实是我拜托了认识的人做的。我可是你的监护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陪在你身边已经很失职了,当然要在能表现的时候表现一下嘛。”
“谢谢您……就是,那个…请您不要再揉了……”
“……哦。”觉得手感太好一时没忍住的姊小路千秋清了清嗓子,装作刚才无事发生,“你别动,我帮你复原一下。”
感觉着将头发重新理顺的那双手的温度,老实地低着头的少女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姊小路老师。”
“你说。”
“您之前是在意大利吗?”
“……”整理头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这么说起来,你还记得?”
“记得什么?”
面前的女孩子脸上只有茫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姊小路千秋皱眉:“不对,不该这么问……我换个问题,你对我的事情知道多少?”
“……您是我的监护人,写进档案的那种。”
“是。”
“您跟我父母以前是同学,后来是同事,我父母的遗嘱里指定了由您担任我的监护人,但是您忙于工作没办法回日本来,不得不把我放到杉浦家。”
“还有吗?”
“在我还小的时候,您来过家里几次,是为了找我父母……是说什么,好像是…工作上的事……我应该有听到一些,是什么来着……”
努力在已经模糊不清的记忆残片里搜索着信息,喃喃自语的少女渐渐沉默了。
啪!
玖渚白露闻声抬头。
拍手打断了她思路的姊小路千秋伸手在她肩上一按:“可以了。并不是什么重要到非得想起来不可的事情,不用勉强自己。”
“是吗……”
“时间也不早了。”看了眼手表,音乐教师率先站起身来,“录音也搞定了,你可以回家了。有事的话就来音乐教室找我,没事的话也可以来,只要音乐教室没上课,你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
“您是要把音乐教室当成自己的专用房间吗?这样会不会被校长批……”话说到一半想起之前的对话内容,白露噎了一下,“不,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双手撑在窗台上靠着窗台的女子摆了摆手:“路上小心哦。”
“嗯,老师再见。”
“再见再见~”
音乐教室的门打开又关闭,房间里只剩下了一个人。
勾起的嘴角拉平,脸上的笑容消隐无踪,背对着夕阳的姊小路千秋闭上眼睛。
半晌,她抬起右手,按在了左胸口。
从触感上确认了那个东西现在还好好地放在内袋里,心情复杂的女老师环视着教室。
在她搬起琴凳将之移回原位时,门突然被敲响了。
“哪位?现在已经放学了……你怎么又回来了?忘拿东西了吗?”
反手拉上音乐教室的门,玖渚白露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怎么这种表情?出什么事了?”
“姊小路老师……”
几步赶到女孩子身前,姊小路千秋的声音里带上了焦躁:“到底怎么了?”
咬了咬牙,少女终于颤抖着出了声。
“狱寺君说您一直在意大利。”
“嗯是啊,那又怎么……”
“我父母跟您是同事。”
“……”
“狱寺君认识您,您在意大利工作,泽田君是‘十代首领’,”句子开始颠三倒四,玖渚白露却越说越快,“他们跟您是同事,当时跟我说的是在为公司工作的时候遭遇意外而过世,我之前没有往这方面想,一直都没有放在一起考虑过……”
音调开始发颤,少女突然伸手抓住了现任音乐老师的衣服。
“请告诉我……请您告诉我!”
姊小路千秋踉跄了一步。
“我父母就职的公司到底是……!”
握住她变得冰凉的手慢慢拉开,监护人一言不发地抬手,从衣服的内袋里取出一样东西。
然后,姊小路千秋把这个物品放进了被监护者的手里。
翼与贝壳。交叉的双枪。茛苕叶纹。居于其中的盾和子弹。
这枚小小的徽章如今躺在少女掌心之中,而其主人在一片静默之中终于开口。
“……你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吧。”
握紧了徽章,玖渚白露沉默不语。
掰开她的手指防止她把自己弄伤,一手按在徽章上的姊小路千秋叹息。
“『VONGOLA』——那就是我们家族的名字。”